第四十一章 老将军的信（1 / 1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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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常日子里大吵大闹的人突然消失不见，无名村显得异常安静，就连鸡鸭鹅犬失去了醉鬼的惊扰，都窸窸窣窣从角落钻出来，自在散起步来。 青奴远望青山，近观耕田院落，四下里找不到楚沧，就连水缸里都找过了，又委托恭谨兄弟去茅厕看了看，所幸里面没人，不然这人捞出来也要不得了。 屋后水洼漾出点点纸灰气，升腾而上一缕断不掉的酒气。 地府…… 正想着，这水洼慢慢分开，伴随着扑面袭来的酒气，熟习的面容从里面钻出，一张俊脸颓唐着不似从前一般混乱，倒是多了点安稳。 星眸垂落，双手撑地从水洼里出来，修长十指相互配合将墨发束好，一身落魄但眉眼清澈。 青奴将他身上的泥水掸了掸，问道：“喝够了舍得回来了？” “本想从黄泉回来，却在那里遇见了挖黄泉那个鬼，一身金泥。”楚沧屈起一只腿坐在地上，云淡风轻好似谈论个熟识的朋友。 青奴闻言赶忙也坐在他一旁仔细查看起来，“可是伤到了？” 楚沧挥了挥手，“无妨，他人还怪好的，见我喝多了，还一直劝我少喝点。” 青奴笑道：“这倒是奇了。” 楚沧伸出一只手，往青奴额上探去，之前他失控用剑鞘将她打伤的那处，依然还伤着没能痊愈，“怎么那宝贝没护着你。” 青奴摇晃了一下腕上的长命缕，“功德尽，好像没什么用了。” 楚沧做错了事一般，酒气随风散尽，从前闲适慵懒的英气少年，低垂着头不再看她。 “小山”是一柄英姿勃发的金乌宝剑，剑鞘却不甚华丽，此刻安静低迷地睡在楚沧一边。青奴伸手重轻抚摸着剑鞘。 “我和‘小山’，是旧识。最初没认出来，样子一整个变了。那时它还是一把斧头的模样，本是周皇家祖传的砍树斧头，说是用来砍树的，可谁也没见哪个皇帝砍过树。后来周皇将它送给皇后作为定情之物，寓意有福同享。皇后过世后，这斧头陪着离宫的和乐公主，长居公主府。等到了公主府，它算是终于有些事情做了，用来砍院中那棵老槐树四散乱长的枝干。” 楚沧道：“君心难测，就连自己女儿碍眼都能一斧头砍去，更何况区区臣子。” “所以若是为君活，这臣子身死必定喊冤，聪明的为了这天下而活，反而无愧于心。春生秋杀，公道总在百姓心。” 层云渐碧，数不清的群鸦又在上空盘桓，倏而又往五湖四海散开，发现了新的猎物一般行动迅速又统一。 “所以，砍树那活是你侍卫哥哥在做？”楚沧好奇道。 “不是他……你不是嫌弃这故事啰嗦？”青奴诧异地望着楚沧，看对方一脸认真在听，不像开玩笑。 “反正无事可做，听听也好。我也好奇，究竟是怎样宽厚的人，能受得了和乐公主那样刁蛮的，还能忍得住你这样一个啰嗦的。” “宫中夜宴，众妃嫔打扮的宛如瑶台仙娥，挤破了头想赶在皇后病逝这大好时候一步登天，为自己和母族拼前程。而五岁的和乐公主已定离宫，辉煌不再，众人唾弃，哪怕是爬树摘果子下不来，大喊救命，也没个宫女太监什么的来帮忙。这时候，侍卫哥哥出现了，宫中巡查，正巧接住了掉下来的和乐。而和乐离宫时也只提要求带了他。”

“公主钦点，也是好前程。”楚沧点头思忖。 “将军府里有多少人来着，上上下下数百人吧。公主府不过是五人。哪里就是好前程。是他心善跟着的。” “五个人能做什么，那么大一座府邸。”楚沧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。 “一个负责公主起居，一个做饭，一个洒扫，一个侍卫，还有一个打杂的小伙计。人少活也少，但是问题很多，总有些王孙贵胄或者别国刺客，使绊子添乱，甚至谋害性命。” “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进的府。” “这也不重要，早忘了。他是所有人的守护神，包括公主在内，大家都是他日夜护着的。有他，大家就能活，没他谁也活不成。” 花椒树香飘百里，在风中抖着颤着，树下那些散逛的家畜们奔走相告，酒蒙子回来了…… “还是个硬汉子，这事可不是谁都做得到。” “府里的人来了又走，有的待久些，有的受不住就走了，只有他从头到尾跟着和乐，守着公主府。” “再后来，和乐这名声越来越差，连他偶尔出门都会有闲言碎语乱传，说他是驸马爷，说他攀了一根枯树枝。” 楚沧道：“这帮人嘴真臭。” “公主没什么在意的，她自小就习惯了闲言碎语，倒是侍卫哥哥每每听见都一脸愁容，我还见过他在房顶上借酒消愁来着。” “他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呢，英雄心？还是儿女情？” 青奴低垂着杏眸，凄然一笑，“也许是看她可怜吧。” “那金泥鬼也说看我可怜，我在长宁大街上喝得烂醉如泥都没人道一声可怜，如今入地府买醉，还成了可怜人了。” 楚沧从怀中翻出老将军那封信，双手平稳地将它展开，里面的话第二次铺在眼底。 “沧儿，算算日子，这信到你手中，应该是月圆前后。前半生痴迷战场，后半生在怀疑自己前半生。爷爷我没能耐筹谋出两全之法，上不愧对君王，下能护佑这些帮我守住楚军旗的铮铮荣国男儿。自从你父早亡，我眼见你从一心从军，封狼居胥谋功业，到后来的闲散为生，闲云野鹤。你我血脉之亲，爷爷却摸不着你的真心。到底从前是你，还是如今才是你。楚家亡了，但只要你还活着，就是名亡实存。你若有心成就英雄血脉，那就苦练勤学，楚家军永远都是你的后盾，若是你一心漱流枕石，爷爷也盼你平安喜乐，万事太平。不要背负过去而活，为了你的如今而活，好好过日子去罢。” “行就回来干活，不行就滚蛋别添乱。” 青奴看着嘴角带笑，眼角却浅流清河的楚沧，疑惑道：“是这个意思？”